市财政局办公楼西头新建了一个街头公园，栽了一片树，种了些花花草草。每天早上，击剑的、打拳的、跳舞的、唱戏的，好不热闹。过了八点，人群渐渐散去，留下七八个爱好京剧的老人，唱兴尚浓。

　　局长办公室在三楼靠西边，下面唱的每一句戏文，上面都能听得清清楚楚。但局长不烦，他也是戏曲爱好者，爱听也爱唱。当年在学校，他就是凭着《智取威虎山》里杨子荣智勇兼备的形象，赢得了老婆的芳心。“穿林海、跨雪原，气冲霄汉。抒豪情、寄壮志，面对群山。愿红旗五洲四海齐招展，哪怕是火海刀山也扑上前。我恨不得，急令飞雪化春水、迎来春色换人间……”时至今日，局长偶尔兴起还会唱两段。不但唱功不错，举手投足间还颇有章法。

　　这天上午局党委会召开时，楼下唱戏的还没结束。好在会议室在三楼中间，影响不大。局长坐在长长会议桌的一头，头往后仰，眼睛微闭，听着主持会议的马副局长按照议程一项一项往下进行。到了最后一项，是研究往各县拨款的事。大家都有点乏了，有人掏出香烟分给在座的烟友，不吸烟的就用手机刷朋友圈。局长两拨都不参与，心里却很雀跃，想着再有几分钟就能回办公室听戏了。

　　这时，新来的周副局长对计划草案提出了不同意见。周副局长刚从外单位调来，对业务情况还不太熟悉，但从拿到手里的材料看，他觉出了一些不妥。“一共五个县，为什么光大丘县一个县的拨款占到了三分之二，这恐怕有些不妥吧？”周副局长挥了挥手中的材料。

　　“大丘县今年的工程比较多。”马副局长瞄了一眼局长，向周副局长解释道。

　　“哦，如果是这样，草案后面应该附上各县的工程明细，大家也好比较研究。”周副局长说。

　　“这个嘛，因为时间有些紧，具体明细没有准备出来。”马副局长又看了一眼局长。

　　“那就等准备好再提交党委会研究，现在弄得像走过场。”周副局长直言不讳。

　　会议室里一阵沉默，只有西边的京胡声似有似无地飘过来，消解了一点尴尬。“先休会吧，我得去趟卫生间。”局长起身出去，其他人如蒙大赦，也跟着出了房间。

　　局长上完厕所，直奔走廊最西头，站在窗前听楼下唱戏。局长不回去，其他人也都四处游走。周副局长慢慢踱到西边，像是要跟局长聊点什么。他刚走近，局长就指着楼下说：“有杂音！”

　　周副局长往楼下看，只见街头公园的小树林里，几个戏友团团围坐唱得正欢：“我正在城楼观山景，耳听得城外乱纷纷。旌旗招展空翻影，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……”周副局长也懂点戏，知道这是《空城计》。“有杂音吗？”他疑惑地皱起眉，这唱腔干脆清晰啊。

　　“有杂音，你再听听。”

　　周副局长再听，这一段唱得挺好，没毛病。

　　“你还得再听听。”局长拍了拍周副局长的肩膀，转身走向会议室。

　　大家跟着局长纷纷落座，周副局长最后进来，局长抬眼看他，“听出杂音没有？”

　　“确实有杂音。”周副局长点点头。

　　“好啦，党委会继续开。关于向各县拨款一事，请周副局长发表意见。”

　　“同意！”周副局长的声音干脆清晰。